
航向生命最深處—舞者的尊嚴_五月二十四日第七版佳美腳蹤
地點:烏克蘭第一大港,敖得薩(Odessa)黑海
時間:兩千零三年九月
耶穌出來,見有許多的人,就憐憫他們,因為他們如同羊沒有牧人一般。馬可福音 6:34
烏克蘭的第一天,陽光從烏雲裡探出來得正是時候。敖得薩在高中地理課本上的印像仍是停留在前蘇聯的海軍重鎮。的確,烏克蘭在許多地方仍然受到前朝政府的影響,包括語言、政治、軍事和文化及宗教。第一天就湧來的人潮讓我們都印象很深刻,在前一站羅馬尼亞領教過,但那也是在週末或是特別的節日(如海軍節),敖得薩更是一個觀光客的城市,戰艦沒看到半艘,倒是滿城市的德國、俄羅斯的遊客和酒吧。
高加索人種的美女是不是正如傳說中的令人摒息呢,我在澳門兩天曾看過在葡京酒店『打工』的所謂金絲貓,當時覺得不過爾爾,但是如果今天客官您在敖得薩街上走一走,甚至像「忠僕號」這樣,我們根本不用下船,往岸上探頭一看,幾乎每個年輕人不論是男是女,都活像從時尚雜誌直接走出來的模特兒。
從港口進入城市有一個長達兩百階階梯,是他們城市自豪的地標,在開幕式的時候,市長交給船長「城市之鑰」代表國際的友誼。我們在此地要待上三個星期,當許多人參訪「忠僕號」的同時,船上的許多人包括我,也對於這個前共產閉鎖的國家充滿無限的好奇。不只是那些在體操項目上蹦蹦跳跳的小女孩,而是在他們肩上所背負龐大的歷史遺絮,在整個斯拉夫語系下的文豪向我們訴說過的民族掙扎,還有音樂家如柴可夫斯基的吉光片羽。
然而,在大街旁的巷弄裡,真正的居民在為每一天的生存掙扎著,這是和文化、歷史的榮耀完全不同的面向。共產政經體系崩壞之後,人們在尋找下一個信仰的標的時,迷失了。有些人沈醉在在酒精的催眠之下,伏特加和啤酒,隨手可得。官僚體系的腐化,也隨著市場經濟的邪惡面,污染了誠信的原則。感恩的是,勇敢的基督徒和教會在這一波的文化變遷當中,成為了風搖雨動中的燈塔,烏克蘭的傳統的浸會體系和新興的五旬節派教會,並沒有缺席。
而那充滿民族情感的能量在哪裡呢?
DOULOS船上有一個波蘭女孩瑪蒂娜(Martyna Blazejewska),從小就是一位舞者,一位芭蕾舞者。當她在舞台上的時候,這個世界就是圍著她打轉的,她是所有目光的焦點,不管環境如何吵雜,天氣多麼炎熱或寒冷,你在乎或是不在乎;萬眾矚目,這是一個舞者的尊嚴。我們的許多國際之夜,她的獨舞,一手持著蠟燭,身體環繞著微弱的燭光旋轉、跳躍,然後靜止,那種美麗,讓所有人稟息。
楊牧在一篇聯副的文章上提到三十年前在紐約格林威治村與林懷民的一席談:
『…林懷民如此投入,雙手比劃著,或者從椅子上站起來,兩腿這樣馬步分開,形容肌骨在那創意的極限裡,如何為了追求藝術的力與美,屢次製造了危機,加以克服…….當然,他說完,順那個姿勢轉一圈,就在我們仍驚訝注視的眼光裡,立定、欠身、頷首、坐下….』
讓別人尊敬的稟息,集中所有的目光;這是藝術家的尊嚴。
在敖得薩的第二個週末(九月初),是「敖得薩日」,針對這個城市之日一系列的文藝活動慶祝,我們船上的許多缺乏文化細胞的土包子土粽子,想沾沾也親身參與其中的幾項活動。當然,歌劇與芭蕾舞,是烏克蘭和整個前蘇聯地區最具歷史和觀光標記的重點節目。而敖得薩歌劇與芭蕾音樂廳(The Odessa Opera and Ballet House)是整個國家,甚至整個歐洲屈指可數的藝術地標,她的巴洛克建築鑿痕處處可見,在她一八八七年的再生之後(之前因為祝融肆虐而毀壞),這裡儼然成為東部歐洲音樂家與上流階級人士的文化國會。最令人震撼的還是音樂廳內的洛可可(ROCOCO)式的奢華視覺接觸,金就是極度的金,深赭紅的絨布簾吸收著多餘的反光。但是,諷刺的另一面也在這裡,就好像所有的前共產國家對於藝術的態度,政治宣示的意義大於藝術以『自由』為精髓的本質,而國家的經濟狀況也讓輝煌的壁飾昏塵不少。我對於人的興趣始終大於藝術的本身,也許因為人的故事影響力更深刻吧。
今晚的節目是由法國音樂家A. Adan(1803~1856)所著的GISELLE,瑪蒂娜說這是一個經典的舞劇,她以前就練過,也許其中有她舞校的同學。我不是個芭蕾舞通,知道『胡桃鉗』、『天鵝湖』是芭蕾舞不是歌劇,還有男人女人優雅的穿著很緊的絲襪悲傷著舞著,如此而已。
故事分上下兩段,劇情也不複雜,如果把他簡化一點,我們可以把『故事線』規劃為一個原則『兩個對的人,總在錯的時候,愛了一回』。
然而,正如一開始說的,滿座的觀眾大部分的人都是觀光客,德國佬居多,還有像我們這種不知道從哪裡繃出來的,本地人沒有錢與閒。大部分的人大概也是第一次進廳堂,能夠在對的時候拍手,終場著時候記得要離開就不錯了,至於拍子快、小舞者在換場的時候錯腳對大部分的人來說並沒有特殊意義。他們不在乎這個音樂廳是老摳摳還是洛可可的藝術,柴可夫斯基曾在這裡指揮他交響曲的的首演;重要的是在開演前,已經在走廊和大廳照了到此一遊的像片。
走出歌劇院,華燈初上,大街上歌舞昇華。一個拉琴的小男孩從下午就一直在那裡拉的悲傷的曲調,一首又一首。他的技巧和神韻都超乎他應有的年紀,熙嚷的人潮沒有人為他停留。另一個轉角一個喝醉的男人就睡在台階底,彷彿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暗巷裡,三四個等著客人上鉤的女人,朝著我們一群年輕外國人嗝嗝的笑著。
他們的尊嚴在哪裡?有人在乎嗎?
那尊在廣場中央嚴肅的巨大雕像沒有解答。而街上酒吧裡不時傳出來爵士樂音,整個場景諷刺的不知所措。
如果耶穌和他的門徒今天來到敖得薩歌劇院,他應該會邀請那些沒有尊嚴的人一同坐席,溫柔的說:「虛心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哀慟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