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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晚上室內轟隆的雷聲,和僵硬疼痛的左腿,讓我輾轉難眠。真正入眠的時間大概只有一兩個小時。早上五點多點,終於受不了精神的折磨,起身用力的動身子。寫了點東西,給你。
 
我錯怪隔壁床那個八十八歲的老爺了,是那個晚上十點才來陪他,面似猥褻遊民狀的男子(兒子?)用力的挑戰我的極限,可憐的老先生連耳塞都沒有難怪整個白天一直睡覺(補眠)。

這讓我想到兩千零六年在東非洲坦尚尼亞那一個拜訪馬賽族的週末,在騷臭的茅草屋內硬是要入眠,一方面有羊放屁拉屎,屋樑上有手掌大的蠍子爬來爬去,用牛皮鋪在樹枝上的「床」散發著異味,整個晚上聽到詭異的走獸叫聲忽進忽遠。要命的是早上四點不到,就有公雞啼叫,從床底下發出!原來一家子都住宿在我們的床下。五點鐘驢子開始沒命似的狂叫,我們四五個男生(雖然精神耗弱)在暗矇矇的房內時在忍俊不住的笑得翻了過去....這是什麼鬼地方啊!

 Masai Huts

嗯,這兩天晚上就有這種感覺。原來在台灣也可以享受非洲的原始生態。




這都打從星期二晚上入院以後開始的旅程。

那天大概在七點多關機,把分別來自索馬利亞和北蘇丹的最後五筆WFP(世界糧食組織)的FOOD VALUE(食物價值)入帳,另外補回信給衣索比亞展望會,再與杜會長和偉仁副會長討論後,表達我們願意參與一個長達六個月的種子援助計畫。就算是在經濟最糟的時候,台灣出去的愛心是不會輕易收手,瞅甘心ㄟ。
 
到位於石牌天母交界處的榮總,是附近最高的建築物,而我的病房就在十八樓,一望下去是榮總的人工魚池,和從石牌一面延展到北投的夜景。當然,以一個將會上手術台的男子,沒什麼心情寫詩,更不會注意到那綿綿小雨憂愁的落在台北霓虹閃爍的街頭。

醫院的早晨,是從四點鐘就開始的,有人開始看電視,本來就睡很少的榮民伯伯,都爬起來走動...而我也被吵醒。巡房的住院醫師,六點四十就出現。主任馬筱笠則是帶著骨科所有的其他醫師的大陣仗,在七點左右也出現了。「好,那就等一下開刀。十字韌帶嘛!就做一個縫合手術。可以,就等晚一點,有一個老先生先開....」

ㄟ,等等!!「報報告主任,我記得上次看MRI(核磁共振顯影)的時候,好像韌帶沒問題,是半月板....」

我與講越小聲....一方面心虛,一方面驚嚇,要是十字韌帶沒斷,開了個關節鏡進去把他弄斷就囧了!主任不愧是大風大浪見多的人,拿起我的病例,自付費用方案(好像菜單,膝蓋多少錢,關節多少錢,韌帶多少錢),和一旁的切結書(妳知道,就是那種你開刀死了不關我的事的保障。)就很快的抬起了我的左腿(恩,沒抬錯),左摸摸右扯扯「恩,沒錯,十字韌帶滿穩的,就是半月板的話,就不用那麼麻煩了。小手術。」

我聽了以後,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總之是五味雜陳。

一整個早上,我就在等待中過去,左手已經掛點滴,從前一晚開始就不准進食加喝水。體力雖然虛弱了點,總是心中有盼望。老爸老媽大概十點前就到了,帶了一堆吃的喝的補的,結果都是他們克掉!(因為我什麼都不能入口~)老爸前幾天已經掛號,也順便來開個小刀,把身上的兩處脂肪瘤給割掉(聽起來很恐怖,但我才知道原來是小手術)。原本一直以為我的手術不大(通常關節鏡可以在半小時內完成),早上一定可以解決,結果一整個上午都沒消息,到是我老爸都已經去開完刀一趟,拿藥,照心電圖又回來,我還躺在床上發呆。一直到約下午兩點,才通知該進去了。


金凱瑞在「沒問題先生」裡面表演穿著醫院睡袍光屁屁還是可以是男子漢!

跳過去那些又推又扯的運送過程,畢竟手術衣是不能穿內衣內褲的,屁股涼涼加上被大家推來推去滾來滾去....唉,總之就比較像電宰豬肉的SOP。

上了手術台,我看著天花板,就是電視影集常常出現的那種燈罩,加上大家都穿著手術袍,帶著專業的口罩,感覺很不真實。加上竟然都是國語台語的對話(平常電視裡大家都是英文吧!),也許我只是今天數十個手術之一的小咖,大家也都對於另一個推進來的光屁股男子習以為常了吧。我聽到的對話不外乎:「禮拜五怎麼排那麼滿啊!」「我們都在等大哥,不會睡過頭了吧!(驚!)」還有一些話家常。我相信他們都非常專業了,這些對話,也應該可以讓病人放鬆點,我只是多慮了!

呼叫了麻醉醫師終於出現,他熟練的把我的身體翻到側面(ㄟ,那你們大家就看到我的涼屁屁!)叫我抱膝縮小腹(我最好還有小腹),心裡正想,半身麻醉,那和背有什麼關係?搞半天原來要把麻醉針整支打進去脊椎裡面!千萬別相信他們說一點都不痛或是比打點滴抽血還輕鬆之類的謊言,或是稱讚你有運動員的身材(那表示你很難搞)云云。當針打進去的時候,我以為那就不過如此,不過突然的一陣觸電般的抽慉把我給嚇了一跳(也把打針的兩位嚇了一跳),他們說,還好你的肌肉沒有把針夾住(針留在脊椎裡面嗎?太好了!)我正想問,大概會多快發生反應(或是「失去反應」)。話聲未落,我已經感覺雙腿「不舉」了!就眼看著他們一群人(真的很多)七手八腳的(卻很熟練的)把我的腳吊高固定,並且全面消毒(前一天晚上就把腿毛給剃了,羞)。我心中一震,完蛋,我就要以這個動作癱瘓幾個小時嗎?那那那....

正想抬頭,旁邊的好幾位護士和麻醉的醫師就趕快把我壓下來。千萬別抬頭,不然你的脊椎內液會流出來,你之後會頭痛、噁心、暈眩(好傢伙,打完了才說!)。所以我所能做的就是盯著天花板(怎麼都是一個樣?沒有塗鴉或擺個電視看球賽之類的),還有一旁的心電圖。身上插滿了量心跳的黏著量血壓的,在右邊還有一個螢幕,就是等一下關節鏡攝影機在我膝蓋內的奇幻旅程實況轉播。

馬主任終於駕到,所有準備也就緒,我這時已經半身癱瘓連小唧唧在哪裡都搞不清楚。最厲害的是,那一塊布拉起來,讓我想看也看不到手術的情形,只有右邊的螢幕和左邊的心電圖可以見端倪。當然,還有醫師之間的對話。我幾乎是全身被扒光,下半身要手術當然不用說,上半身也因為各樣的線頭等等辦露酥胸,還好鋪了一件毯子,加上暖風送到胸口。甘溫阿~(不然直接變成凍屍)


這是網路上抓的圖,我自己不太可能一面躺著一面攝影哱~總之,就是希望大家跟我一起吐。

當我看到那個螢幕上出現我膝蓋白白的骨頭的時候,我一時沒回過神來,以為自己在看探索頻道。因為上帝創造的身體內的小宇宙實在是神奇美妙!如果各位小時候有看過史蒂芬阿匹婆拍的電影『驚異大奇航』(Innerspace),那個感覺就大概是這個意思了(這是我小時候超愛的電影之一,丹尼斯奎德,馬丁蕭特,和梅格萊恩,還有什麼比這更夢幻的組合?)。


總之,那種看到自己的前十字韌帶有些破損的有如海帶的感覺很奇怪,因為我聽的到醫生說:『看,這還好,不太嚴重,還算是滿穩的。』我也只能說『喔,好。』心中配音是,我哪知道應該長什麼樣子啊。鏡頭轉到(鑽到)膝蓋外側,他深入的去找那個在MRI上顯示的白點,在螢幕上,清清楚楚的出現我的膝關節兩側(事實上都是透明的,沒有一點血腥!),醫生唉了一下嘆了口氣:『唉,這斷掉了!』ㄟ,不要嚇我,什麼意思。你不是身經百戰的台灣第一把刀嗎?怎麼會唉一聲呢?『你看,這半月板是斷的,』他一面講,一面用金屬戳著一個想嗜吃排骨湯時候的白色軟骨部位,鬆鬆的。我在自己暈吐昏厥之前,還是努力的克制身為男子漢的一點尊嚴:『所以,那是什麼意思....?』沒想到,這還不是唯一的問題,他跟一旁的年輕住院醫師說,『ㄟ,你看這裡骨頭也有一個小洞,大概一公分』。說完,又用那討厭的金屬戳戳戳!我還聽的到聲音~窘!

我的天,我到底是去打橄欖球還是摔角。我記得那是一個漂亮的左手上籃過人,然後... 我知道錯了,要減肥,要知道年紀大了。(非常有感觸!現在知道為什麼公園裡的老伯都練就神準的怪投功,因為他們完全不要切入上籃之類的危險動作!)

做為台灣第一把刀,當然,不會花時間在考慮猶豫或蹉跎手術的時間。馬上就把手術室內的好幾位護士醫師全部動員起來,在膝蓋上多開了一個入口(原本只有兩個洞),一方面跟我解釋『我現在把你的半月板縫起來,但是你要知道,軟骨是沒有什麼血液或是組織容易長在一起的。所以我們就用縫合的把兩邊綁在一起...』

事實上這個時候我的神智已經不太清楚了,也許是因為太冷,也許是因為看太多自己身體的探索頻道,也許是因為麻醉把腦子都麻了,也許下午自然想睡覺,也許是聽到自己膝蓋骨頭和金屬碰撞的聲音太震撼。反正就昏昏睡去,直到聽到馬主任下令--『好,用力!鑽過去,對從那一頭。穿過去了沒?好,我這邊看看...』

ㄟ!你你你你們在幹嘛!

医生 电锯预览图 点击看大图
膝蓋手術前夜半惡夢想像圖

『好,再來一次!線頭不要掉,穿過來~』等一下,你們是在我的膝蓋上打毛線衣嗎?

我身體因為冷颼颼而發抖,加上半身完全沒有感覺(但是很想動!),眼角帶著淚水,望向右邊的螢幕,就看到另一個神奇的畫面,就是好幾條綠色的線頭綁粽子似的纏在我的軟骨上。這個原本應該只有二十分鐘左右的手術,到這個時候已經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感覺像是一個春秋)。『好,這部分差不多了。』感謝上帝,快推我出去!

『我們現在弄那個缺口!』馬主任說。等等,還有續集喔!我就看著螢幕上一個金屬的鑽口把那個洞弄得更大一點(停!不要!),好像補牙一樣,在補之前,要先把洞口弄整齊。『這個我們沒有辦法補,就在上面鑽幾個小洞,讓血液流出來,可以自動長出組織。』他試著跟我解釋,我也似懂非懂,總之,這種時刻,很難有幽默感。(譬如說,沒關係,老闆。反正殺很大,殺不用錢!)

但是當他(們)用捶子(真的!)在骨頭上的小缺口鑿了七八個洞的時候,我真的幾乎呈現崩潰狀。因為除了敲骨頭的聲音清脆入耳之外,我上半身也感覺得到骨頭敲打的震動感!「鏹!鏹!鏹!」哩碼幫幫忙,這是最真實的恐怖片吧!事後,那個年輕帥氣住院醫生戚桑安慰我說,沒有那麼大的洞,只不過在鏡頭上看起來很大,事實上只有不到一公分的缺口。ㄟ!哪還可以敲出七八個洞,你們是在找石油嗎?
 
總之,後來的事情就很模糊了,因為手術結束後還有一系列的縫合、清理、移動的過程。我只記得馬主任(帶著滿手是血的手套)溫柔的跟我解釋手術的過程等等,影像還算清楚,但是聲音都很模糊了。麻藥的效應也漸漸的消退,我摸右腿,已經感覺得到皮膚。但卻動不了。(還好,不然我忍了那麼久,一整個要抓狂跳霹靂舞!)


漂亮老媽與昏迷狀的彭小弟

當我被推出來在恢復室等候的時候,已經將近四點。我所不知道的是,我老爸老媽就一直在外面等待,原本應該是半個小時可以推出來的手術,最後卻要到五點才推出來。另外上帝派來的小天使也在這個時候帶著湯品到,當然不得其門而入(我哪知阿?最好可以光屁股帶手機上手術台!)。我在恢復室裡只聽的到看的到身旁一堆從手術室推出來的人的呻吟聲,還有護士之間這種恐怖的對話:『伯伯,起來囉!伯伯,手術結束了!伯伯,對,眼睛可以張開囉。痛跟我說,流眼淚也可以...』阿娘ㄟ,還有人開刀弄得彌留狀,我還可以上半身扭扭扭應該還算是奇蹟。偷偷在被子底下摸摸下半身,還是感覺非常詭異。腳指頭都不太能動,拍大腿也麻麻的,重點是,小雞雞跑到哪裡去了?!(驚!)昏昏沈沈中,又睡過去半個多小時。

終於推出來的時候,爸媽就說,來看我的人剛走。唉,有鮮花蔬果食物留下來就好。我已經先自己舉辦「飢餓三十DIY」了。從前一天晚上八點都完全沒有進食進水,一直到推出來。護士還千交代萬規定說到晚上十點以前千萬要躺平不能抬頭,因為麻醉打在脊椎的傷口要復合,不然以後會頭昏(我這幾天頭痛的厲害就是因為受不了亂扭的關係吧。)朝光明面來看,我應該減肥的計畫一整個徹底!後來回家量,失望透頂,因為體重一點都沒有掉,因為打了不知道幾桶的點滴進身體。

在榮總的這幾天,還好有網路(感謝本教會的賴大隨弟兄,他是榮總的IT主任,還帶水果來看我),還好有朋友,還好有家人,還有每一位關心小弟的你和妳。我一點都不寂寞,又增加了一個人生特別的經歷。隔壁床的四川老爺爺比我早兩天開刀(也是膝蓋),我都出院了,他還要至少待個兩天。還好臨走的那個早上,他和隔壁的老鄉相認,從抗戰一直聊到台灣砲兵師的歷史,一整個相見恨晚。果然,上帝都派天使在不同的時機場合為我們加油!

我與各位精彩的旅程,還要繼續。給我幾個禮拜,馬上小虎隊前空翻給大家看!

零六年澳洲坎培拉國會大廈瞭望台表演空中吃蘋果


這個禮拜行程,請替我加油:

星期三南下高雄上午『馬禮遜美國學校』演講,下午在『高雄女中』與大家見面。

這個週末將會飛往馬來西亞吉隆坡巡迴分享,請為「我的左腳」接下來的續集代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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